相爱不一定非要在一起

相爱不一定非要在一起

——严歌苓小说《扶桑》续写

我以为你们终归会在一起，可是在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你与克里斯相遇之后，你们又错过了彼此。可能是一百多年后的我太固执了，你还是那个自由的女人，虽然你的心里装着克里斯，可是，大勇的妻子这个身份给了你限制，也给了你自由，你与一般女子不同，你不愿被爱情禁锢。

可能，也不是如此，只是一百六十多本书中对你的描写都太过模糊，我只能以一个旁观者的身份来看你这蹒跚的背影，是时光吗？我觉得不是，时光不会对你这位美丽的窑姐这么残忍，你是被上帝眷顾的，那份在男人身下的淡然优雅，不是任何人都能轻易做到的。所以，你的苍老是怎么造成的？是对克里斯的思念吗？还是对大勇的感激无法报答？

克里斯冲进那冷清了半年又重新热闹起来的小楼，红砖黑瓦的小楼依然矗立，只是那熟悉的房间里早已换了主人，一位十五六岁的苗条少女安静地坐在那张扶桑躺过的床上，一切都是半年以前的装饰。克里斯激动极了，充满血丝的双眼好像终于有了笑意，当他把扶桑的名字喊出来的那一刻，他突然意识到，哪里还有扶桑。那个他日思夜想的中国娼妓早已嫁给了死去的大勇，并在半年前带着大勇的骨灰回了他们的家乡，那个克里斯一辈子都不会去的地方。

克里斯绝望的眼神被那位替代扶桑的苗条少女看尽了心里，她忍不住走到了克里斯面前，那脚步或轻或重，少女对这个白种男孩产生了兴趣，他与其他眼中只有淫欲的男人不同，克里斯的眼中尽是思念。她忍不住伸出了双手，像一位慈爱的母亲一样，温柔的抚摸着克里斯的苍白的脸颊，那一瞬间，克里斯迷了眼，他静静地抓着眼前这个女孩的手，可是，她不是她，谁都无法代替她。于是，克里斯像疯了一样，冲出了那栋小楼，一路穿过依旧充满着恶臭腥味的唐人区，不知不觉来到了港口，那个将扶桑偷渡来，又无情送走的地方，那是克里斯最后一次见到她。

七十岁的克里斯突然在想，如果当时在扶桑踏上那只通向太平洋的船之前，他叫住了她，事情会不会就不是这样了。扶桑会不会为了他留下来，可是，那究竟是不是爱，还是说，克里斯只是贪恋那温暖的怀抱？他爱的是有着母性的扶桑，所以，在他十二岁躲在墙后开始记住扶桑时，他就已经爱上了她，一辈子难忘的那种爱。不论是作为窑姐，还是作为母亲，扶桑的爱都是克里斯想要的。在克里斯人生的最后几年里，他依然在做着自己的骑士角色，渴望解放所有黄种人，希望各个种族都能平等，单纯善良的克里斯，因为那位声名远扬的窑姐付出了一生以做到当初的诺言，虽然给她自由的人不是克里斯，但是，他还是要像当初一样解放整个唐人区，尽管五十多年后的唐人区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可是到现在，那些白种人对黄种人还是带有很多偏见，这使得克里斯的使命感无限长大。就这样，思念了一生，拼搏了一生，直到死去的前一秒，克里斯才认识到，扶桑不会来了，原来相爱也不一定会在一起。

正在广东的婆家里一个人推磨的扶桑，脸上有的只是那一如既往的微笑，没有抱怨，没有凄凉。原来，相爱不是一定要在一起。

我很好奇，请你离台灯近一些，好让我看清你的脸，为什么你还是那副容颜，已经八十好几的你脸上怎么会没有丝毫岁月的痕迹呢？尽管这已是你人生的最后几年，我不清楚你最后是怎样消失的，也不知道你是不是死了，我只知道你是去了唐人区的窑姐中活的最久的，你不该活这么久。早在大勇拿刀指向你的时候，你就该死了，是上帝在眷顾你吗？只是，在那一片茶树中立着的墓碑又是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