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之一粽子

端午节，中国传统节日。在那一天，每家每户门前都会挂上艾草，全家老少都会吃粽子。我家呢，和全国人民一样，而我呢，也和全国人民一样！不过，我还是比全国人民多了一件事。

“诶，你的粽子为什么永远只有半个啊？”

好吧，就是这个问题。从小到大，只要一到端午节，我一拿出粽子开始吃，不管我吃得多么温文尔雅，或者狼吞虎咽，这个问题都是无法避免的。所以我比全国人民多的，就是被问这个问题。最严重的一次，我被问了7次！最开始，我并没有在意过这样小事。粽子是妈妈早上在我奔跑着出门时塞给我的早餐，我怎么可能有时间细看嘛！后来我也去问过妈妈，毕竟在被问过7次之后，我在不耐烦的间隙也产生了一丝好奇。可是妈妈每次都给我说，奶奶说过，她包的粽子都要这样吃，连我爸也不例外。是奶奶的规定？怎么没和我说过啊？一提起奶奶，我的记忆就会被那座小院唤醒。那是一个温馨的地方，院落边奶奶的花，藤椅上奶奶慵懒的猫，还有奶奶的屋里我们全家的笑声。那块土地似乎是一个神奇的地方，我和哥哥都不约而同的播种了好多快乐和笑声进去，当然，我们也都收获了慢慢一箩筐的回忆。小时候啊，哥哥骑着自行车带着我穿过油菜花地，带我到梯田里摸鱼插秧，和我一起堆雪人……我们俩最美好童年时光基本上都是在哪儿度过的。长大后，哥哥回到市区工作，我也到市区上学，爸爸妈妈自然陪着我们兄妹俩搬迁，而奶奶则固执可爱地不肯走，说是要照顾那只小花猫。但是尽管这样，每年端午节和中秋节，我们都会收到奶奶寄来的粽子和月饼。现在想来，也不知道那么多粽子和月饼，她要做多久。而每年吃二分之一粽子的习惯，也跟着爸爸妈妈的工作，我和哥哥的长大变成了我们全家的一种“怪病”了。

上个端午节，还在梦中和王维对话的我被一个电话吵醒，本以为是每年雷打不动叫我下楼拿粽子的快递哥哥的，但是一接起，熟悉的大嗓门就那么铺天盖地的向我砸来。“大闺女！快来楼下接奶奶！顺便啊，叫你哥那臭小子来拿粽子！”我赶紧谢主隆恩，连滚带爬地跑去叫我哥，拎着他一块儿下楼。我们一路打打闹闹，还没到奶奶面前，奶奶便急急地迈着她的小碎步走过来，“来！快来让奶奶看看你们！”去年春节，我忙着高考，我哥忙着出差，我们和奶奶，谁也没见着谁。所以我猜这个端午节来我们家的不是一箱粽子而是一个老人和一箱粽子的原因也就是如此了。我们俩前仆后继地挂到奶奶身上，听着她哈哈的混着粗气的笑声传入耳朵。这样简简单单的幸福感，便是从见到奶奶的一瞬间就充盈了我的心，毕竟是童年最亲近的奶奶，怎么能不想呢！奶奶和我们拉着家常，回到家和爸爸妈妈说了会儿话，爸爸妈妈便带着哥哥去超市买晚餐所需的东西，我被分配在家陪着奶奶。于是我就嘀咕着和奶奶一起发配一下那箱粽子的归宿。一看到粽子啊，我的记忆马上就联想到了那个永恒的问题上。于是，我向奶奶提出了那个我从小被问到大的问题。“奶奶，为什么妈妈说你包的粽子只能一半一半的吃啊？”

奶奶闻言笑着看向我，“傻丫头，你怎么会想着问我这个？”

“因为从小我吃二分之一粽子就会被同学问。”

“那你就给他们说你只吃得下半个嘛！”

“可是明明半个不够我吃嘛！奶奶包的粽子那么好吃！”

“哈哈哈哈，傻丫头！”

“哎呀奶奶~你就给我说说嘛！我好奇嘛！”

“哎呀，好了好了！你这个小鬼可是烦死我了！过来，坐到奶奶身边来！”奶奶被我的撒娇弄得哭笑不得，只好满足我这个隐藏多年的好奇心。“其实这件事啊，和老头子有关。噢，老头子就是你爷爷。”因为爷爷身体的缘故，我从来没有看到过他，只是从照片还有奶奶爸爸的口中听到过。以至于爷爷这个形象完全就没有在我的记忆里建立过，连一个模糊的轮廓都没有。所以当我听到这样的缘故，还是小小的诧异了，毕竟我坚持了这么多年的习惯居然是和爷爷有关的。

“我们结婚的那会儿啊，买什么都要用票的，过端午节包粽子，糯米、肉、红枣什么都要票买。你爷爷特别喜欢吃粽子，但粽子每年又只有一次可以吃，所以我们每年包的粽子都不够。每年端午节啊，我吃的粽子都不多，因为老头子爱吃嘛，我就全都留给他了。”奶奶没等我仔仔细细回忆完，便接着说了她和爷爷的回忆。我听到这儿，心里窃窃笑着，哈哈没想到我奶奶居然还挺浪漫的嘛！

“后来老头儿好像发现我让他吃粽子那么一回事儿。他就变着法的骗我吃，他自己说他舍不得全吃了让我没得吃的。但是每次看着我吃的那个视线哟，又时不时会溜到我手里的粽子上。”

“哈哈哈哈！爷爷还真可爱！”奶奶温柔地看着我哈哈大笑的样子继续说到“我每次看到他那样子也是哭笑不得的！所以我就想了一个办法，我对老头说，这样吧，以后我们家粽子一个变成两个，你吃一半，我吃一半。这样我们俩就都有了不是！老头子听了啊直说好！所以我们俩就都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后来有了你爸，也是和他分着吃。你爸可能也是把这个习惯带给你妈，你妈又带给你们了吧。”

“原来是这样！怪不得我问爸爸，他就说从小跟着爷爷奶奶这样吃的。”

“对，是这样的。后来啊，你爷爷生了重病，医生说不能再吃糯食了，所以就不能再吃粽子了。但是每次端午节，我还是遵守着我们当年的约定，给老头子留着半个呢。”

“那奶奶，你现在还是给爷爷留着的吗？”

“对啊，他生病没多久就去世了。那个年代，医疗条件又差，何况是在农村，我每年除了清明节会想办法给他送点粽子，端午节还是会拎着你爸去坟上给他扣俩头，说说话，我们娘俩再陪他吃粽子。所以每年端午节我都会上山，给他送点粽子。之前你们想让我搬到市区，我就琢磨着，我要是搬来了，每年还怎么给他送粽子啊？他这人啊，就好这一口，你说这年年都有，要是突然中断了，我还怕他不习惯呢！”我看着奶奶脸上自然温和的笑容，听着她说着她的爱情。不知怎的，在感动之余，我竟然看到了爷爷。我看到了那个像孩子盼望春节到来一样盼望端午节的爷爷，看到了那个和奶奶分粽子的爷爷，也看到了那个，一个人在山上等待的爷爷。他是那么真实，却又那么虚幻的在我身边。因为他就只是一个习惯，一个陪伴了我多年的习惯。但是我却又从未见过他，只是因为一个故事，便将我们俩联系在一起。顿时，我想起了我从小到大吃的每一个二分之一粽子。仅仅因为奶奶的一个习惯，我们全家都为爷爷留了二分之一个粽子。爷爷知不知道那是给他留的呢？如果知道爷爷会吃吗？

奶奶似乎看出了我的愣神，便拉起我的手道，“傻丫头，是不是想你爷爷了？唉，你没看见过他，当年你妈怀你的时候他就盼望着是个丫头呢。说着要陪你去摘果子，给你包粽子吃。可是老头子还是没能看到你啊……”

我看着奶奶突如其来的失落，放弃了我对于爷爷的思考，赶忙安慰道“奶奶，你别伤心！爷爷没看到我，你不是替他看见了吗~我有奶奶陪着啊就像是有爷爷一样！因为奶奶也给我摘过果子，给我包过粽子嘛！”

“哈哈哈哈，你这丫头，可真会哄奶奶开心啊！好了好了，我们赶紧把这些粽子放放好，该蒸的就蒸，该放冰箱的就放冰箱，不然一会他们回来了我们还怎么帮忙？”奶奶又一次被我的逗笑，然后继续指点江山，发配粽子。

等我们忙活完，爸爸妈妈们也回来了。奶奶给我们露了几个拿手好菜，那儿时的记忆也更是萦绕在我们哥哥的胃里和心里。吃完饭收拾完，累了一天的奶奶也要休息了。我突然想着，今天是端午节啊，爷爷的粽子怎么办呢？于是又风风火火地闯进奶奶的房间，“奶奶！爷爷的粽子怎么办？”

“什么爷爷的粽子怎么办？”

“今天不是端午节吗！你不给爷爷分粽子啦？”

“傻丫头！我今天上来看你们，还怎么给老头子啊？”

“那爷爷今天得饿着了啊……”

“等我回去就给他补上啊！”

“好吧……奶奶早点休息！奶奶晚安！”

“唉好的乖丫头！你也晚安啊！”

我走出奶奶的房间，一个人来到阳台。对于今天知道了有关于爷爷故事的我来说，有关于爷爷的一切都是新鲜的，特别是二分之一粽子。我可不希望奶奶因为来看我们而失约，也不希望爷爷饿着肚子。再说了，我今天好不容易“看见”爷爷了，总是要为他做点什么的吧？于是我蹑手蹑脚地走进厨房，拿了一个粽子，自己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装进碗里放在阳台的小桌子上。然后便心满意足的去睡觉了。

第二天等我起床，便听见我哥对奶奶嚷嚷着说我浪费粮食，粽子只吃一般，又不裹着保鲜膜，在阳台上放了一夜的东西还怎么吃云云。奶奶在旁边听得直笑话，我走到奶奶身边坐下，和奶奶眨了眨眼，转头跟我哥说，“有你什么事啊！这是我和奶奶的小秘密！”

“哟，你还和奶奶有小秘密？”

“对啊！昨天你不在的时候奶奶和我说的！”

“说的什么呀？快告诉老哥！”

“才不给你说呢！都说了是秘密！”

“好了好了！你们俩真是，大清早就开始吵嘴，也不嫌天天吵嘴烦的！”奶奶笑着暂停了我和哥哥的玩笑。“不是说你们俩今天要带我出去逛街吗？怎么还不走啊！我都等不及了！”

“哈哈哈，奶奶，你记性可真好~走了走了！天天，拿上车钥匙，老哥带你们出去咯！”我哥说完，我便挽着奶奶的手，捞起茶几上我哥的车钥匙，带着奶奶风风光光的出门了。

晚上我和哥哥拎着一大堆战利品回到家，全部收拾整理妥当后，我更新了我的朋友圈。“二分之一个粽子，是爱情，是友情，更是我和爷爷最交心的联系。谢谢你，从小陪伴我的，二分之一的小粽子。”本来我沉浸在与爷爷交心的温暖里，想着奶奶和爷爷的故事，想着我从小留下的二分之一个粽子……直到我看见了我哥的评论，“浪费粮食你还扯上爷爷！你还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行！我不和坏人说话！睡觉！不出所料，我的梦里第一次出现爷爷的身影，他拄着拐杖，拿着新鲜的从树上摘下来的果子对着我招手，“过来，丫头！和爷爷一起吃粽子！”